夜讀九江丨（散文苑）我的春天比別人長一點
我的春天比別人長一點
■ 陳衛(wèi)清
有一天，散步至吉安市行政中心，我突發(fā)奇想，掏出手機導航到九江市行政中心，里程顯示342公里，想努力用“342”數(shù)字來寓意吉安和九江的關系，問DeepSeek也沒能給個滿意的說法?！?42”諧音“生時愛”，正好不久前看到網(wǎng)友評價：王菲的歌曲《世界贈予我的》探討了生命、時間和愛的主題。我在蓮花縣住了11年，到吉安33年，到九江7年。這些時間，是世界贈予我的。
2018年底，我從吉安調(diào)到九江工作。我頻繁地在兩座城市間往來，履行著作為兒子、丈夫、父親三重角色的職責。這段時間，我無數(shù)次地從機場趕去高鐵站，再從吉安回到梅塘（吉安縣的鄉(xiāng)鎮(zhèn)）的鄉(xiāng)間。吉安和九江緯度相差3度。2025年的春天，成片成線的油菜花綻放在梅塘沿線，此時九江的油菜尚在生長中。稍過時日，梅塘的油菜掉花結籽，沙黃路（柴桑區(qū)沙河鎮(zhèn)與岷山鄉(xiāng)的鄉(xiāng)道）邊金黃傲然。頓時，幸福感油然升起。因為我的春天比別人長一點。
在春天里，我切實地感受九江的魅力。九江人文歷史、湖江景色、如畫山水，無不令人心折，“廬山天下悠”名不虛傳。就像歌德所說，當“我讀到他的第一頁，就使我這一生都屬于他了”。贛江由南向北，匯于鄱陽湖融入長江，由此東逝。吉安九江，水系相通，文脈相承、風物相長，是以記之。
第一件：歐陽修的詩篇《廬山高》。吉安永豐人歐陽修是北宋文壇領袖，著作無數(shù)。蘇軾稱其“學問文章，知名當世，公卿間莫不以為領袖”；王安石贊其“翰林風月三千首，吏部文章二百年”；其主持編纂《新唐書》和獨撰《新五代史》，被后世視為正史典范，“春秋筆法”備受推崇?，F(xiàn)代學者普遍認為他是士大夫精神的代表，兼具儒家濟世情懷與獨立人格。
公元1053年，歐陽修自京送母歸葬故鄉(xiāng)，返回途中到廬山腳下拜訪同榜進士劉渙，感于廬山的奇秀風景和劉渙的不逢迎節(jié)操，借物喻人、繪景抒情、寄興深遠，寫下此篇。此詩分兩部分，先寫廬山的地理位置及其巍峨形勢，以長江、鄱陽湖的洪濤巨浪襯托，再以廬山的萬壑松濤、懸崖飛瀑、幽花野草、雙飛白鶴、暮鼓晨鐘等輔之。后寫劉渙筑室隱居廬山之陽，進而對劉渙仕途坎坷的嘆息和對其不屈于寵榮聲利的贊美，用廬山的崇高比喻劉渙的精神。歐陽修自詡《廬山高》，當代無人可比，只有前朝李白《蜀道難》可媲美。士大夫眼里，廬山一直都是高潔、清韻、悠然的代言。
第二件：黃庭堅與泰和縣。黃庭堅生于修水，詩詞妙絕。他的詩詞注重煉字，做到“無一字無來處”。自創(chuàng)“蕩槳筆法”，行楷《砥柱銘》獨步古今。自幼孝行天下，“滌親溺器”不忘來時路。與蘇軾齊名，世稱“蘇黃”
公元1080年，經(jīng)歷了妻子去世和“烏臺詩案”的雙重打擊，黃庭堅被貶謫到吉安泰和做縣令，心不甘情不愿的他磨磨蹭蹭，一直到公元1081年的春天才到任。黃庭堅在泰和任上書《戒石銘》立于縣衙，銘曰：“爾俸爾祿，民脂民膏；下民已虐，上天難欺?！币馑际钦f：我們當官的工資是老百姓的血汗換來的，老百姓身居底層好欺負，但蒼天又會饒過誰？可這個淺白的道理，仍有人不懂。千年來，欲望依然讓人飛蛾投火。正應了黑格爾所說的，“人類從歷史學中學到的唯一教訓，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?！?/span>
泰和是吉安為數(shù)不多有喝早酒習俗的地方，有人戲稱與嗜酒的黃庭堅有關系?！疤┖驮缇啤泵麣獠幻劧撸矣X得更因為下酒的“殺豬菜”新鮮可口。泰和中學有一座唐朝時期的樓臺，名喚“快閣”。在泰和任職三年，黃庭堅經(jīng)常登臨。他把贛江水湍急如白練和落日余暉疊加的美景鐫刻在《登快閣》詩中：“癡兒了卻公家事，快閣東西倚晚晴。落木千山天遠大，澄江一道月分明。朱弦已為佳人絕，青眼聊因美酒橫。萬里歸船弄長笛，此心吾與白鷗盟?！?/span>
第三件：江萬里與白鷺洲。很多人把楊萬里與都昌人江萬里混為一談。兩人均為南宋詩人。公元1127年，金軍攻陷汴京，俘獲徽宗、欽宗二帝，史稱“靖康之變”。這一年，吉安吉水人楊萬里出生，寫下“小荷才露尖尖角，早有蜻蜓立上頭”流傳千古。
公元1198年，在楊萬里71歲時，江萬里在都昌出生。江萬里是朱熹的再傳弟子，受教于白鹿洞書院，公元1226年進士及第。江萬里是個偉大的思想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。他歷官91任，所到之處勸課農(nóng)桑，興辦學校，倡導教育為本，人才當先，他曾說：“某自入境以來，允為教化，為政先務?！彼艳k好教育、培養(yǎng)人才作為理政治國的要務。獨自創(chuàng)辦白鷺洲書院（吉安）、宗濂精舍（南昌）、道源書院（贛州）三所書院，被譽為“中國13世紀著名的教育家”。
公元1241年，江萬里知吉州，見白鷺洲江水環(huán)繞，清幽雅靜，令筑精舍，便以白鹿洞書院為樣板，創(chuàng)辦白鷺洲書院，藏圖授徒講學，宋理宗賜御筆“白鷺洲書院”匾額。江萬里主持書院期間，聘請不少山長，其中以歐陽守道最為出色，文天祥即受業(yè)于歐陽守道，深得其思想影響和熏陶。后來文天祥以萬言策論在殿試中獨占鰲頭，奪得狀元，宋理宗當庭贊曰：“此天之祥，乃宋之瑞也！”江萬里晚年回憶自己一生的作為時，常感嘆“平生士氣之樂，惟鷺洲一事”。白鷺洲書院延續(xù)千年，共培養(yǎng)出文天祥、劉辰翁、鄧光薦等十多位狀元，2000多名進士，理學之著于海內(nèi)，先賢名人享譽天下。
第四件：永修吳城吉安會館。永修吳城吉安會館初建于北宋中期，現(xiàn)存建筑為清代嘉慶二十年（1815年）至道光七年（1827年）所建，由吉安商人重修。作為古代吉安商幫的駐點，會館兼具集會、寄寓、商貿(mào)洽談和貨物存儲等功能?！把b不盡的吳城，卸不完的漢口”，吉安會館見證了古鎮(zhèn)吳城的繁庶。漫長的歷史長河，吉安人溯贛江北上，從會館走向各地；又從各地匯集會館，榮歸故里。至此，吉安會館亦成為吉安人鄉(xiāng)愁出發(fā)和回歸的宿地。吉安會館不僅是吳城古鎮(zhèn)的地標性建筑，更是中國古代商貿(mào)文化、移民史和建筑藝術的珍貴遺存。
人的一生都在行走，距離或遠或近，時間或長或短。蘇軾65歲的生命歷程，而四處游歷的時間就有45年，在中國90多座城市都留下過足跡。有人如此概括他的一生：“半世江湖游，一生儒釋道?！彼膫€兒子蘇邁、蘇迨、蘇過、蘇遁，名均為走字底。“烏臺詩案”后，蘇軾貶謫湖北黃州，好友王鞏受牽連貶謫廣西賓州，唯有歌女柔奴伴隨左右。公元1083年，王鞏奉旨北歸，路過黃州，宴請?zhí)K軾。蘇軾發(fā)現(xiàn)柔奴的歌聲和氣色更好了，問柔奴：“嶺南應是不好？”柔奴順口回答：“此心安處，便是吾鄉(xiāng)?！笔前。瑹o論在哪里，不管距離有多遠，心安即是歸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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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：方旬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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