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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讀九江丨(品讀)一曲深沉而遼闊的田園牧歌——評段蓉萍散文集《在菜籽溝醒來》

4月25日 19時 閱讀 316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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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曲深沉而遼闊的田園牧歌

——評段蓉萍散文集《在菜籽溝醒來》

■ 張雄文

新疆作家段蓉萍與我是毛澤東文學院的同學,為人赤誠好義,筆下文字也靈動細膩,令我十分欽服。收到她的新書《在菜籽溝醒來》,我常撫簡篇,不忍釋卷。新書以昌吉回族自治州木壘縣菜籽溝村,以及博樂、伊犁、和田、塔什庫爾干、岳普湖、阿克蘇、哈密等地為地理坐標,以個體生命經(jīng)驗為敘事線索,構(gòu)建了一幅跨越時空的新疆鄉(xiāng)土圖景。這部被納入“這里是新疆”叢書的作品,既是對傳統(tǒng)農(nóng)耕文明的深情回望,也是對新時代鄉(xiāng)村變遷的敏銳觀察。全書通過27篇散文、25萬字的體量,以白描與詩性交融的筆觸,將新疆的自然風物、人文歷史與普通人的生命軌跡編織成一曲深沉而遼闊的田園牧歌。

這部散文集可說是鄉(xiāng)土中國的微觀史志。其中的菜籽溝村,作為天山褶皺中的旱作村落,承載著明末清初陜甘移民的文化基因。段蓉萍以田野調(diào)查般的嚴謹,記錄了劉存德、蘇艷芳等村民的生存智慧:從“二牛抬杠”到機械化播種的農(nóng)業(yè)變革,從木匠手藝的傳承到旱田景觀的創(chuàng)造,這些細節(jié)構(gòu)成了一部鮮活的農(nóng)耕文明活態(tài)史。書中對干打壘土墻、磚基土坯墻、磚包土坯墻、拔廊房等的描摹與對旱田耕作的描述,猶如精細的田野筆記,展現(xiàn)出作者對鄉(xiāng)土文化肌理的深刻剖析。

段蓉萍將鏡頭對準“沉默的大多數(shù)”:81歲的劉存德從羊倌蛻變?yōu)槟窘常?0歲的蘇艷芳用一生詮釋“苦了一堆肉疙瘩”的母性堅韌,哈薩克族少女阿爾那西在傳統(tǒng)牧業(yè)與現(xiàn)代生活的夾縫中成長。這些人物沒有宏大敘事中的英雄光環(huán),卻在日常勞作中迸發(fā)出驚人的生命力。譬如,劉存德自學木匠技藝,“三個長兩個短該知道的”樸素經(jīng)驗論,暗含民間匠人對幾何美學的直覺把握;蘇艷芳將糖塊咬碎分給六個孩子,每人一小塊的場景,更是將物資匱乏時代的母愛推向極致。

書中突破了單一民族敘事的局限,呈現(xiàn)漢、哈薩克、維吾爾等多民族文化交融的生動圖景。譬如阿爾那西家的野蔥羊肉餃子、夏里恒·別克家的肚包肉制作儀式、玉西布早河畔的哈薩克婚禮,這些細節(jié)既是對民族飲食美學的禮贊,也隱喻著文化基因的流動與重構(gòu)。作者尤其擅長捕捉跨文化對話的微妙瞬間:當漢族女作家與哈薩克少女共同采摘野薔薇、在《黑走馬》旋律中一同跳舞時,語言隔閡被肢體動作與自然饋贈消解,展現(xiàn)出邊疆地區(qū)特有的文化包容性。

段蓉萍的語言呈現(xiàn)一種白描與詩性的雙重變奏。她繼承了古典散文的“白描傳統(tǒng)”,以簡凈克制的語言勾勒出鄉(xiāng)村生活的本真狀態(tài)。她寫麥田:“麥子已發(fā)黃,麥稈很脆,若踩倒就再直不起腰了”;寫牧草:“像吃得飽睡得香的孩子,經(jīng)過一個夏天的瘋長,站在它們身邊只露出一顆腦袋”。這些畫面沒有繁復的修辭,卻以精準的物象選擇與節(jié)奏控制,讓讀者觸摸到土地的呼吸。尤其對牧民揮動釤鐮割草的弧線,作者用鐵锨拋擲沙子等勞動場景的刻畫,將體力勞動升華為美學儀式。

在紀實性書寫之外,作者大量運用詩性隱喻,賦予鄉(xiāng)土經(jīng)驗以哲學深度。她將熱炕喻為“故事的搖籃”,將霞光喻為“釀好的紅酒”,沙河卵石上的紋路被看作“黃河”,玉西布早的涓涓流水被視為“一場盛大的音樂會”。這種隱喻不是簡單的修辭游戲,而是試圖在具象與抽象之間搭建橋梁:當劉存德感嘆“人一輩子就跟刮了一場風一樣”,個體的生命史便與新疆大地的風沙史產(chǎn)生了互文。

書中對方言土語的運用也堪稱典范。“henzi”(杏子)、“包爾薩克”(油果子)等詞匯的穿插,既保留了地域語言的原生魅力,又通過注釋或上下文語境消解了閱讀障礙。而在《蹚水的女人》《沙河記憶》等篇章中,方言節(jié)奏與書面語語法形成獨特張力,如同河水沖刷卵石,在粗糲與圓潤之間找到平衡。

這部散文集還飽含鄉(xiāng)愁的復調(diào)書寫。段蓉萍的鄉(xiāng)愁書寫具有雙重維度:既有對沙河篩沙、熱炕聽故事等自身童年時光的個體追溯,也有對移民史和新疆開發(fā)史的集體重構(gòu)。當她將爺爺?shù)暮堤锔髋c劉存德的木匠生涯并置,個人家族史便匯入新疆開發(fā)史的宏大河流。這種“小我”與“大我”的疊合,使鄉(xiāng)愁超越了個體感傷,成為文化認同的基石。

書中貫穿著對自然萬物的敬畏:作者對駱駝“只將蒿草最健壯的部分卷入口中,不連根拔草”的觀察、鉆石汗蹚水清理河道垃圾的堅持,甚至對河烏捕食姿態(tài)的詩意描摹,都暗含生命共同體的倫理訴求。

總之,段蓉萍的寫作,如同她筆下反復出現(xiàn)的“蹚水”意象——既需要貼著地面行走的謙卑,也需要仰望星空的超越性思考。《在菜籽溝醒來》一書最終抵達的,不僅是地理意義上的新疆村落,更是所有現(xiàn)代人共同的精神原鄉(xiāng)。在那里,深沉而遼闊的田園牧歌深情唱響:熱炕的溫度抵御著工業(yè)文明的寒冷,旱田的麥浪撫平了都市焦慮的褶皺,而一條河的流淌聲,讓迷失的靈魂找到歸途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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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王文婧

責編:肖文翔

審核:楊春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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