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果報”思想在小說中的演化及興盛
■ 邱益蓮
“果報”思想,作為文藝創(chuàng)作心理,幾乎貫穿古今中外。像《基督山伯爵》《促織》《杜十娘怒沉百寶箱》等,無不打著明顯的果報印記。
《基督山伯爵》中,老板莫雷爾一直心地仁慈,對唐泰斯(基督山伯爵)有恩,后來公司要破產(chǎn),莫雷爾要自殺時,基督山伯爵為他解困,并且讓他的兒子一生衣食無憂。而費爾南多、維爾福等壞事干絕的人都遭到應有的懲罰。《促織》的主人公成名為人忠厚老實,因完成不了官府分派的上交蟋蟀給宮廷的任務,而被逼得差點家破人亡,后來兒子的魂化為促織,勇猛善斗,成名將此促織獻給官府后,善人得到善報,從此裘馬揚揚,過著世家生活。
明清古典小說大都含有“果報”思想,《促織》是一個典型的例子。果報,即因果報應,它是佛教理論的核心。果報的理論基礎是“業(yè)感緣起”論,認為生死輪回、善惡報應都是自己的業(yè)力感召,即人們通常所說的“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”。也就是說一個人的命運與他的“前業(yè)”有關(guān),“業(yè)果善不善,所作受決定;自作自纏縛,如繭等無異”(《妙法圣念處經(jīng)》)。我們的先民雖然很早就對鬼神極力崇拜,也擁有原始的報應思想,但對長期以來惡人得福、善人受欺的現(xiàn)象感到極度的困惑,對人生的變故感到極為恐慌,對生命的凋零感到萬分無助。自從佛教傳入中國,它第一次從理論上將這些長期困惑人類的問題解釋為“果報”,使得迷惘的心靈頓時豁然開朗。作為反映先民這一心路歷程的文學作品——小說,從誕生之初就將“果報”思想表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,而且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,將“果報”的內(nèi)涵演繹得越來越豐富,使其生命力越來越旺盛,大有長盛不衰之勢,“果報”意識很快根植于人們心中,“果報”觀念幾乎成了歷代小說的基本母題。
“果報”思想是如何在小說中演化的?又是什么原因使“果報”觀念能在歷代小說中暢行無阻?
“果報”觀念在小說中的演化
前小說時期,社會上就流行著“天道福善禍淫”“善自命長,惡自命短”的意識,這就是“果報”觀的早期形式。如《左傳·襄公十四年》師曠說:“夫君,神之主也,民之望也。若困民之主,匱神乏祀,百姓絕望,社稷無主,將安用之?弗去何為?”又說:“天之愛民甚矣!豈其使一人肆于民上,已從其淫,而棄天地之情?必不然矣?!睆膸煏绲倪@番話中,我們不難看出天道鬼神、禍福報應觀念對人們思想的影響。
魏晉南北朝時期,我國古代小說在佛教的催生下以一種獨立的文體形式誕生了,并且它一出世就與宗教思想糾葛在一起,“果報”思想在作品中表現(xiàn)得極為明顯,“果報”觀念也成了當時作品的基本主題。如《宣驗記》中周氏三子皆啞,是因為周氏幼年時毒死三只燕子遭到的報應;王導兄弟因殺鵲而得惡疾。人物的命運與他們自己的業(yè)緣緊密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
隋唐以后,隨著“果報”思想深入人心,表現(xiàn)“果報”思想的作品也越來越豐富,“神道施報”成為小說的主調(diào)。如裴度當初是一副“便當餓死”的相,只因“偶拾貴器”還給了失主,便有神相士來告訴他說其相有大變,“此必有陰德及物,前途萬里”,后裴度果然位極人臣。
宋以后,果報的內(nèi)容更寬泛了,小說的主題不再局限于陰陽相報,神道施報,而是摻入了許多人道回報的成分。如《蔣興哥重會珍珠衫》,《貪歡報》第一回《花二娘巧智認情郎》的故事?!都t樓夢》中王熙鳳因接濟劉姥姥后,后來壞事做絕的王熙鳳遭報應時,是劉姥姥救了她唯一的女兒巧姐。蒲松齡的《聊齋志異》中,有許多類似《促織》的故事,均顯示“果報”理念。盡管其中不乏天道報應的觀念,但更主要的是展現(xiàn)了善舉善報、知恩圖報的主旨。
一言以蔽之,中國小說的基本框架和主旨是建立在“果報”觀念的基礎之上的,盡管果報的內(nèi)涵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而發(fā)生變化,但從古至今,中國的小說里總是忽隱忽現(xiàn)地閃爍著“果報”的影子。
“果報”思想在小說中長盛不衰的原因
“果報”觀選擇小說作為載體,來承載它的教義,使之代代傳揚,長盛不衰,是有多方面原因的。
首先,是巫、僧、道等神職人員宣揚教義的需要。在古代社會,百姓普遍沒有文化,很難讀懂各種宗教經(jīng)文,加之各種經(jīng)文、咒文深奧枯燥,神職人員要推廣教義,宣傳思想只能尋求一種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。于是,他們就有意識地把晦澀難懂的經(jīng)文編成一個個生動的故事,并講唱出來。這些故事正是我國小說的前身。
其次,先民意識中對鬼神觀念的極度崇拜。先民生活時期,由于生產(chǎn)力極為低下,對許多自然現(xiàn)象無法解釋,對自身生老病死的無可奈何,只好把一切歸為神力,因此,對鬼神產(chǎn)生了極度敬畏和崇拜的心理。在這種心理支配下,積善積德成了先民的道德基礎?!胺e善之家,必有余慶;積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”“善自命長,惡自命短”的思想深入人心,先民自覺不自覺成了“果報”思想的奉行者和宣傳者。這樣一來,關(guān)于果報的故事也就得以廣泛流傳,以致代代相承。
“果報”思想的盛行還因為統(tǒng)治階級的極力提倡?!肮麍蟆毙麚P生死輪回、善惡報應都是自己的業(yè)力感召,“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”,個人的當官發(fā)財、生老病死、姻緣匹配等都是前生已定的。既是輪回,命中注定的東西,人力自然是無法改變的。歷代統(tǒng)治者發(fā)現(xiàn)這種“果報”思想對控制百姓的思想,維護自己的統(tǒng)治大有裨益,于是大力宣揚,教百姓安于現(xiàn)狀,接受命運的擺布,不要有任何越軌的想法。這樣一來,皇帝就可以高枕無憂,做著子孫萬世為王的美夢。
魏晉南北朝時期,宗教就被統(tǒng)治者大肆利用甚至歪曲,為了提倡宗教,在全國大肆修建廟宇道觀,“南朝四百八十寺”就是一個典型的明證。隋唐時代佛教在中原極為興盛,從唐僧曾代表國家遠涉西天取經(jīng),就可見唐統(tǒng)治者對宗教的重視程度。宋元明清時期,統(tǒng)治者不僅廣建廟宇道觀,而且史無前例地大肆賜封宗教人士。
由于統(tǒng)治者的刻意倡導、渲染,“果報”思想深入人心。這些理論被文人領悟、吸收并融入自己的思想意識中,文學創(chuàng)作中滲透著宗教意識、“果報”思想也就成了一種自覺不自覺的行為。
“果報”思想也是國民心靈的慰藉。面對現(xiàn)實的黑暗,統(tǒng)治者的腐敗,生活在苦難中的百姓,根本無力反抗現(xiàn)實,也不敢反抗,但又特希望有超越人力的力量來懲治惡人,于是,“果報”就成了國民最好的心靈慰藉。人們寄希望于神,希望“惡有惡報,善有善報。”有了這種信念,盡管現(xiàn)實極端黑暗,百姓仍能找到生存下去的信念。像《促織》中社會環(huán)境已是極端腐敗黑暗,竟因“宮中尚促織戲”,就使得百姓家破人亡,無以生存。被逼到絕路的主人公成名,只因為人善良老實,竟然在苦難中得到神助,兒子的魂化為勇猛善斗的促織,最終成名得到善報,不僅擺脫貧困,過上富裕生活。之后,久操童子業(yè)的他在科舉路上也如愿以償。當他富裕后,兒子也恢復了健康。其實,這都是作者一種美好的愿望,也是當時百姓希望善良老實的人會有老天爺照顧的一種美好期待。
“果報”思想,經(jīng)過幾千年的錘煉,在中國百姓的思想意識中已扎下深深的根基,這也就是為什么中國小說中總能找到“果報”影子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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