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薦讀九江 | 建設(shè)九江長江大橋軼事

3月2日 08時 閱讀 31905

建設(shè)九江長江大橋軼事

■ 景玉川

九江長江大橋屹立在大江之上已經(jīng)數(shù)十載。建成時,是世界最長的鐵路、公路兩用的鋼桁梁大橋。它是中國南北交通的大動脈,也是引人注目的旅游景點。2000年蕪湖長江大橋通車前,九江長江大橋是中國最長、工程量最大的鐵路、公路兩用橋。

九江人日夜與大橋為伴,但知道它建造的年代與圍繞它發(fā)生過的一些人與事,恐知者寥寥。今年是九江長江大橋全線貫通三十周年,筆者在此向讀者略說一二。

神秘的“702工程”

九江長江大橋因“京九鐵路”而生,而“京九鐵路”的最初醞釀是在1958年。不過,當時的“京九鐵路”規(guī)劃只是從北京到九江,后來人們稱此規(guī)劃為“小京九”。“大京九”則是指今天北京至香港九龍、全長2381公里的“京九鐵路”。由于當時國家的財力不足,隨之而來的“大躍進”和“三年困難時期”,使“小京九”建設(shè)一直未能提上議事日程。但作為“京九鐵路”最重要的工程——九江長江大橋,其架設(shè)的前期工作,則早已悄然起步。

1959年3月,鐵道部大橋局所屬勘測設(shè)計院一支的勘測隊來到九江,為未來的九江長江大橋選址進行地質(zhì)勘探。這支勘測隊先后在九江鎖江樓、金雞坡和湖北的武穴、田家鎮(zhèn)等處進行勘測,可惜這些地點的地質(zhì)條件均不理想。1960年,勘測隊最后選中了九江白水湖至江北一線為大橋橋址,并得到有關(guān)部門的驗證認可,這就是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大橋所在地。12年后,九江長江大橋的架設(shè)終于正式提上議事日程,雖然當時這座橋只是作為合(肥)?。ň沤╄F路建設(shè)中的一項工程。

1972年,交通部上報給國家計委的《九江大橋新建設(shè)計任務(wù)書》指出:“九江長江大橋位于長江中游,東距南京長江大橋370公里,西距武漢長江大橋190公里……這對加強南北鐵路運輸,增加運輸?shù)臋C動性,具有重要性?!?/span>

那是一個充滿臨戰(zhàn)氣氛的年代,許多工程都冠以代號。為了“保密”,九江長江大橋的代號是“702”,很有幾分神秘。

1973年12月26日,九江長江大橋開工典禮在九江舉行,原計劃1979年完工。由鐵道部大橋局第二工程處和第五工程處承建,二處駐北岸施工從北而南,五處駐南岸,施工由南向北。當時正處“文革”時期,大橋建設(shè)受到影響。一直到1979年,這座橋也僅完成了水中十個橋墩的基礎(chǔ)工程。1984年,逢國民經(jīng)濟建設(shè)調(diào)整,九江長江大橋工程被迫停工,修橋隊伍也準備外撤。

但經(jīng)過江西省、九江市領(lǐng)導的努力與中央的關(guān)注,1987 年,一度停工的九江長江大橋建設(shè)終于又開工了。不過,這一次它是作為“大京九”鐵路中的一頂工程?!按缶┚拧辫F路,北起北京,南至深圳,并連接香港九龍。雖工程浩大,但速度很快,1993年1月16日,長江大橋公路橋建成通車;同年9月1日,大橋鐵路橋也全線貫通。

九江長江大橋修建前,長江上除了武漢長江大橋和南京長江大橋外,重慶還有一座白沙陀大橋。不過白沙陀大橋比起武漢、南京兩座長江大橋來,要短得多。九江長江大橋一度是當年長江上最長的橋,比武漢與南京大橋還長。

九江長江大橋凈空高度40米,鐵路橋全長7675米,行車道寬14米,兩側(cè)有寬2米人行道;公路橋全長4460米,四車道加兩側(cè)人行道。

1995年11月16日,京九鐵路全線鋪軌貫通,慶典大會主會場就設(shè)在九江。1996年9月1日,京九鐵路正式通車。

驅(qū)車圈地

今天工程建設(shè)征地往往頗為麻煩??删沤L江大橋南岸的工程用地,卻是大橋局五處副處長、時任九江長江大橋南岸籌備組的負責人孫家駒,1972年坐在吉普車內(nèi),指揮吉普車用四個車輪子畫出來的。其征地范圍之大,速度之快,令人驚嘆。

1972年4月,孫家駒走進南昌市“江西省革命委員會”大院,他找到省革委辦公室主任,掏出介紹信說:“我是交通部大橋局的,來修建九江長江大橋。上邊已發(fā)了文,你們收到了吧?”

主任道:“剛剛收到,來江西修建長江大橋,我們非常歡迎!”

孫家駒說:“我來找你們,希望得到你們的支持。”

“那當然,有什么要求,盡管說!”

孫家駒道:“我們是先遣組,手無寸鐵,什么也沒帶。我們是為后面大部隊開攤子,做準備,所以需要木材、鋼鐵、水泥……這些我們先借后還。另外,我們還要在九江征地……”

主任說:“這些問題,應(yīng)當可以解決。我向領(lǐng)導匯報一下,到時再通知你們?!?/span>

第二天,江西省委副書記對孫說:“你們需要找哪些部門的人,我今天給你找來了,到時有什么事你提出來?!?/span>

半小時后,省物資、財政、供電等部門的負責人都被副書記一一請來了。

會開得很短,也很干脆,老孫的要求全部得到滿足。參與者紛紛表示:為江西人民造福,哪有不支持之理?

老孫回到九江,去地區(qū)革委會請求協(xié)助征地。他一進門,地區(qū)革委會副主任就告訴他:“征地之事省里已經(jīng)通知了我們,我與辦公室主任說好了,就由他陪你去,你覺得需要征哪些地方,你就說。至于征地手續(xù),由我們負責幫你們辦理?!?/span>

老孫道:“那就太謝謝你們了。”

革委會副主任道:“謝什么?為我們九江建橋,我們理當全力支持!”

吉普車就停在地委大院內(nèi),地革委辦公室主任與孫家駒鉆進吉普車,沿著江邊大道往東駛?cè)?。吉普車在白水湖、曹家山、熊家山等地兜了一個大圈,包括市煤炭公司碼頭、市搬運公司等地方,全被老孫圈在其中。

一路上,孫家駒坐在副駕駛位上,對著車窗外指指點點,司機按照他的旨意,在沙石公路上左轉(zhuǎn)右轉(zhuǎn),吉普車起伏顛簸,揚起滾滾黃塵。長江大橋五處的工地范圍,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解決了。

曲拱、凈空、橋頭堡

今天的九江大橋為三孔曲拱,中間一拱跨度為216米,兩邊曲拱跨度均為180米,在“楚地闊無邊”的大背景下,長江大橋上這三大曲拱,使雄偉的大橋顯得很有幾分柔美。但此橋最初的設(shè)計,卻是一座單拱式、跨度為198米的橋。

這一改變似乎是老天爺?shù)陌才拧?/span>

長江主航道偏南,枯水季節(jié)北岸現(xiàn)出大片灘涂,南岸則依然水深流急。所以南岸施工大都在水中。9號墩是南岸修建的第一個橋墩,為慎重起見,動工前鉆探船再一次對橋墩位置進行鉆探。這一探不要緊,竟發(fā)現(xiàn)水下河床并不是適宜建橋墩的礫巖,而是一條深溶溝。這條溶溝逃脫了1959年與1960年兩次勘探。這次最后一孔鉆探結(jié)束時,取出來的巖芯有礫石、泥土,還有一只淤泥裹身的明代成化年制的青花酒杯……這一來,原先設(shè)定的9號墩位置不得不移位。新發(fā)現(xiàn)的溶溝也改變了原來的設(shè)計,大橋由跨度由198米的單拱式大橋,變成了三大曲拱的九江大橋,顯得造型優(yōu)雅。這偶然的巧合應(yīng)對了一句成語:天造地設(shè)。

九江長江大橋凈空高度40米。當時,南京長江大橋因當時的經(jīng)費、技術(shù)等問題,凈空高度只有24米,并建有橋頭堡。九江大橋之后,長江上的大橋沒再設(shè)計橋頭堡。

當年修九江大橋時,長江上還只有幾座大橋。如今,已有100多座橋橫跨大江了,連九江都有了“長江二橋”。30多年前為寫九江長江大橋的報告文學《長河豐碑》,我私下詢問大橋局專家:長江上是否橋越多越好?專家道:凡事都有度,不能“通了南北,阻了東西”。水運是最便捷經(jīng)濟的運輸線,長江更是著名的“黃金水道”,如果江上橋太多,這條“黃金水道”的利用率自然會大大降低。按常情,建一座橋,對航行便多一份阻礙。所以,長江上的橋并非越多越好。

為大橋獻身的人

?“讓生者有不朽的愛,讓死者有不朽的名。命運注定我們要與濤聲相伴,把終生獻給祖國的江河?!薄さ卦姵?。

這是當年刊發(fā)在大橋局工地雜志上的一首小詩,給我印象極深,它記錄了橋梁建設(shè)者們的艱辛與忠貞。他們與濤聲為伴,為中國的橋梁事業(yè)獻出了青春,甚至生命。

第一位為九江長江大橋獻出生命是北岸二處的李??怠?972年初秋,頭天晚上下了一場秋雨,江邊草灘上的坑坑洼洼里積滿了雨水。班長李??党赃^早飯,帶著班里人匆匆趕往江邊,準備卸運昨夜運來的施工材料。

李??抵笓]工友先把三腳扒桿立好,準備裝吊器材。由于雨后太滑,北岸灘頭竟然很難找到能固定桿腳的大石頭。正尋找間,沉重的鐵扒桿突然向左一歪,李??迪乱庾R地忙朝右一閃,一腳踏進積水的草洼滑倒了。鐵桿無情地砸下來,濕潤的草灘上,頓時一片血紅……

就這樣,李??档谝粋€倒在九江長江大橋的工地上。

幾天后,李福康的死訊傳到了他的家鄉(xiāng)江蘇南通如皋農(nóng)村,他的妻子一路上淌著淚,匆匆趕來了。大橋工人過的是牛郎織女般的生活,那時職工一年只有12天探親假,一天也不能超。如果老婆在工地住滿了12天,探親假就會被取消……三十來歲的李??担c妻子共同度過的日子屈指可數(shù)。

在巨大的打擊下,這位江蘇農(nóng)村婦女只是一個勁地流淚,什么話也說不出。她在工地上住了幾天,沒有向領(lǐng)導提出任何要求。臨走,她告別了李??甸L眠的小土堆,一個人帶著揪心的悲痛悄悄離開。

勞資科每月給李福康的妻子寄去一筆菲薄的生活費。每回收到錢后,李??档钠拮佣家腥藢懸环獗硎靖兄x的回信。此后的歲月,年年清明,這位大橋工人的妻子都會千里迢迢,從遙遠的如皋鄉(xiāng)下,趕來九江大橋北岸為丈夫上墳。

半個多世紀的歲月過去了,當年李??档瓜氯サ臅r候,九江長江大橋還只是在大橋局設(shè)計師們的圖紙上。今天,大橋在奔騰的大江上已經(jīng)聳立了數(shù)十年。在這片土地上,李??等粲徐`,應(yīng)當看到大橋雄偉的英姿,聽到南來北往火車隆隆的奔馳聲。

緊接著為大橋獻身的是蘇錦綸,他也是二處的,是位裝吊工。

1973年初春,蘇錦綸和同伴在剛剛修筑好的起重機碼頭安裝吊機。他爬上去,為吊機轉(zhuǎn)盤擰緊一顆顆螺栓。他擰好最后一顆螺帽,剛一松手,一顆螺釘猛地從絲孔里彈射出來,如子彈一樣打在他的腦門上。蘇錦綸來不及喊一聲,就掉入江中,迅速在水面上消失了。

領(lǐng)導立刻組織人員打撈蘇錦綸,可撈遍了沿江水域,也沒有找到他。江上的漁民兄弟也來幫忙,幾乎將這一段江流梳理了一遍……蘇錦綸終于從深水中露出了身子。此時的他雖然早已停止了呼吸,卻依然保持著落水前的姿勢:雙腿屈蹲,兩手一前一后,像仍在擰他的螺帽。

他的妻子從武漢眼淚汪汪地趕來了。

蘇錦綸是回民,他的遺體被運過江來,葬禮由九江阿訇主持。他被安葬在九江南郊的馬宿嶺回民公墓。

第三位為九江長江大橋獻身的是南岸五處的劉炳銀。劉炳銀是潛水員,潛水員是危險的職業(yè),特別是在那個條件困難的年代。那時潛水作業(yè),水下供氧靠電動加料,如果停電,氧氣就會中斷,所以大橋工地是不能隨便停電的。但在那個年代,正常的工作常常被“革命”沖斷。同伴們清楚地記得,這一天劉炳銀穿上厚厚潛水服,下水前向同伴要了一根煙,狠狠吸了兩口,還講了句俏皮話,然后戴上銅質(zhì)頭盔,下水了。

可沒有想到,這天供電局突然停電,正在水下作業(yè)的劉炳銀頓時斷氧,失去了年輕的生命。

劉炳銀之后為長江大橋相繼殉職的,還有邵禮明、張樹林、汪順喜、李常偉、張必敬、王世雄、鐘桂清……

九江長江大橋前后二十多年的建造過程中,先后有二十多位建橋者為大橋獻身。

大江東去,江流嗚咽,濤聲日夜伴著這些忠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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編輯:吳晨

責編:肖文翔

審核:許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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