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左東林
我從小學(xué)到大學(xué)都讀著西湖,那是在教科書上讀西湖,遺憾沒有機會走近西湖。
去年9月,我和王教授一同來杭州學(xué)習(xí)。當(dāng)我站在西湖岸邊時,風(fēng)裹著濕潤的水汽掠過耳畔,恍若千年的時光長河在此刻悄然漫溢。這是我第一次來杭州讀西湖。
古人踏月而來,乘舟而至,為西湖留下無數(shù)綺麗詩篇,而我此番前往,懷揣著一顆渴望的心,試圖在這方碧波煙柳間,探尋那些沉淀在歲月深處的故事與情懷。
那天是星期一,本想著秋日的西湖應(yīng)是游人如織,像清明上河圖中的情景。沒料到,此時的西湖氣定神閑,蘇堤上的游人三三兩兩,百十步偶見有人在垂釣,湖心悠悠晃動著幾只小船。王教授是一位畫家,他駐足觀景,情感早已融入到畫中。
眼前西湖的色彩,是大自然精心調(diào)配的水墨丹青。秋日的湖水,是一塊溫潤的碧玉,在陽光的輕撫下,泛起粼粼波光,似無數(shù)細(xì)碎的銀鱗在水面躍動。岸邊的垂柳,葉片已微微泛黃,在風(fēng)中搖曳,宛如一位身披薄紗的女子,臨水梳妝。遠(yuǎn)處的山巒,如水墨畫一般層層暈染,與天空相接處,竟分不清是山融入了天,還是天浸潤了山。
這是西湖平日里的樣子,和節(jié)日的西湖完全不同。
我問王教授: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
他說:“我在讀西湖?!蓖踅淌谄綍r話不多,他作畫時一兩個月都不出門,也不與身邊人說話。當(dāng)我恰巧來到他的畫室時,他卻總是放下手中的畫筆,和我聊個沒完。他曾經(jīng)告訴我,讀高中時他語文成績特別好,作文比賽省市都拿過獎,高考為了保穩(wěn)上線,走了美術(shù)專業(yè)。我也愛好寫作,時有豆腐塊的拙文見報,我們因此投緣。
我說:“你不是早已讀過西湖了嗎?”
他望著湖面,好像在講課:“畫人,先要讀懂人;畫貓,先要讀懂貓;畫山水讀不懂山水就不用動筆了。雖然我多次帶學(xué)生來西湖寫生,但我還沒有讀懂西湖。西湖把詩情藏在每一縷清風(fēng)里,每一片落葉中,甚至是每一朵云彩間。它既有‘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妝濃抹總相宜’的溫婉柔情,又有‘山外青山樓外樓,西湖歌舞幾時休’的深沉嘆息。它包容著古往今來無數(shù)人的悲歡離合,見證著朝代的更迭,世事的變遷,卻始終以一副淡然的姿態(tài),靜靜訴說著歲月的故事?!?/p>
王教授的話,讓我瞬間開悟。我這次來杭州學(xué)習(xí),就是受了他的鼓動才來的。我們在這里和來自全國各地的200多名校長們一起集訓(xùn),一起探討新時代教培行業(yè)的發(fā)展。我們接觸了不少新的知識,拓展了思路,也開闊了眼界。
王教授在大學(xué)任美術(shù)教授,他開辦的美術(shù)培訓(xùn)學(xué)校運營了30多年。在王教授成功的背后,我看到的是一種精神,一種讀書上進(jìn)、緊跟時代,永不言敗的精神。
今天的世界,是科技發(fā)達(dá)的世界,是人心浮躁的世界;是世界觀、價值觀和人生觀需要重塑的世界。這個時代最需要讀書,有人在網(wǎng)上讀書,有人在紙上讀書,我建議不妨來現(xiàn)實世界中多讀一讀書,來杭州讀書,來西湖讀書。
我們讀西湖,不僅讀的是錢學(xué)森、郁達(dá)夫和林徽因,也不一定讀的是馬云、黃崢與梁文鋒,但我們讀的一定是西湖的風(fēng)水,西湖的文氣。在蘇軾展覽館周邊,在蘇堤兩旁,我看到有不同膚色的青年男女手捧著書本,全神貫注地讀著。
我指著幾個金發(fā)碧眼手拿書本的外國青年,問王教授:“他們在讀什么書?”
“他們也在讀西湖。”王教授說完,和我相視一笑。
我們移步西泠橋畔,這里是另一番光景。西泠橋,承載著太多浪漫而動人的故事。蘇小小的身影,似乎還在橋邊徘徊。她雖為歌妓,卻有著高潔的品性和不俗的才情?!版擞捅谲嚕煽缜囹嬹R。何處結(jié)同心,西陵松柏下?!彼c阮郁的愛情故事,在西湖的水波中流轉(zhuǎn)千年。
這時,我還想起了《白蛇傳》的故事,我突發(fā)奇想站在雷峰塔上,努力向湖面尋找白娘子的身影,雖然舉動有點荒唐,但是心情卻有一種別樣的感動。
近代的西湖,星光熠熠。西泠印社,這座匯聚了眾多文人雅士的藝術(shù)殿堂,就坐落在西湖邊。吳昌碩、趙之謙和黃賓虹等大師,曾在這里揮毫潑墨,書法、繪畫與篆刻印章,留下了無數(shù)藝術(shù)珍品。漫步在西泠印社的庭院中,處處可見古樸的碑刻、雅致的亭臺樓閣。每一塊石頭、每一株草,都浸潤著濃厚的文化氣息。在這里,藝術(shù)與自然完美融合,仿佛時光都放慢了腳步。印社中的每一件作品,都蘊含著藝術(shù)家們對生活的感悟和對美的追求,它們?nèi)缤驳男浅剑樟亮酥袊囆g(shù)的天空,也為西湖增添了一抹獨特的文化光彩。
王教授說:“我?guī)W(xué)生外出寫生帶了幾十年了,去過安徽古村、云南古城、貴州苗寨,也去過新疆和西藏,唯獨杭州的西湖要隔三岔五來打卡,你知道為什么嗎?”
我聊侃說:“這里美女多唄!”
他笑著點頭:“對!但是,還有一個答案:為了讀西湖?!?/p>
我們在西湖岸邊的茶樓里坐下,點一杯龍井,茶香裊裊升起,望著窗外的湖光山色,思緒不禁飄遠(yuǎn)。古往今來,有多少文人墨客曾在此駐足,留下他們的詩篇與故事。白居易在西湖讀到了閑適,留下了“最愛湖東行不足,綠楊陰里白沙堤”;楊萬里讀到了壯美,描繪了一幅“接天蓮葉無窮碧,映日荷花別樣紅”的畫卷……這些詩篇,如珍珠般串聯(lián)起西湖的歷史,西湖不僅是一處自然美景,更是一座文化寶庫。
讀著西湖的水,猶如回味流淌千年的故事;讀著西湖的風(fēng),猶如掀開塵封已久的歲月。它既是自然的饋贈,也是文化的結(jié)晶。
當(dāng)夕陽的余暉灑在湖面,將湖水染成一片金黃,我們起身離開?;赝骱琅f寧靜而美麗,仿佛一位飽經(jīng)滄桑卻依然優(yōu)雅的道長,靜靜地等待著下一位讀者的到來。
我知道,我對西湖的品讀,才剛剛開始,而西湖所承載的文化與精神,將永遠(yuǎn)在歲月的長河中熠熠生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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